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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8章2019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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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8章 2019

“你喜歡狗狗嗎?以後我們可不可以養一條小狗?”

“我們以後還會住在東邊嗎?東邊繁華, 但是節奏太快,我想我們也可以從鬧市搬到郊區,那裏更加安靜一些。”

“如果搬家的話, 我可不可以申請擁有一個□□院?嗯,就是那種, 很開闊的草坪, 雨後空氣裏都是清新的芬芳香味, 還可以蕩秋千呢!”

“如果有露天的圓桌也很好, 到時候你讀書, 我寫稿, 我們可以在一起做各自喜歡的事情。”

一旦開始設想, 思緒就剎不住車, 時箋眼睛亮晶晶的看著宋淮禮, 連說帶筆劃,神采飛揚。

極光來臨的時候,整個世界好像只剩下她和他兩個人。時箋講了很多個“我們”,字裏行間都是期許,宋淮禮嗓音低沈地一一回應。

“喜歡, 你想取什麽名字?”

“好, 你想住在郊區我們就搬家, 過段日子我帶你去選房。”

“會有一個很大的□□院, 你喜歡郁金香, 我就在園子裏為你種花。等到了春天天氣晴朗的時候, 我們可以一起坐在院子裏上曬太陽。”

時箋光是聽他說已經能想象到那個畫面, 碧綠的草坪上, 遍地都是盛放的花, 他們溫存地坐在秋千上, 共同享受暖融融的陽光。

她沒忍住彎著眼湊過去,拿腦袋蹭了蹭他的頸窩。

“你真好。”

雖然還有很多話未曾言明,但是時箋並不著急,他們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對彼此訴盡心意。

從冰島返程之後,時箋立刻給張玥打電話,說要回去一趟。

她已經許多年不曾踏足那個小城,她們也許久沒有見過面,時箋想把自己的喜悅分享給心裏最掛念的人。

“張媽,我要結婚啦!”她說。

張玥曾經從時箋的口中聽過宋淮禮的名字,也聽過他的故事。

她是鄉下人,沒什麽文化,不懂那些家世背景如何衡量,也從不用世俗的眼光加以評判,只希望阿午能找到一個對她真心相待的人。

張玥聽到這個消息萬分高興,甚至有些喜極而泣。

“阿午啊……”張玥話語間哽咽,“我好想你,你什麽時候回來?”

“就這個周末,”時箋聽見她的聲音也有些鼻酸,“我想帶他一起回去看你,可以嗎?”

“當然沒問題!我等你們回來,我要和老胡做一桌子好吃的飯菜!”張玥已經想到怎麽張羅,“紅燒魚,醋溜排骨,你不是最喜歡吃牛肉了嗎?我給你做一道杭椒牛柳……哦對了,宋先生是什麽口味,你也得跟我說一下……”

時箋想起得知自己能去北京那天,張媽也是這樣給自己做了一桌豐盛的菜肴。

有關於茂城的很多細節她都不記得了,但是記憶裏那碗白米飯真的很香很香。

遠程旅途比較耗費精力,嚴寒的情況下護理條件也不夠好,宋淮禮的意思是直接回茂城,但是時箋想讓他多休息幾天。

現在他的衣食住行通通交到她手上,包括早上穿衣,晨起剃胡須,按摩覆健等等,時箋旁觀學習了一整年,照顧他愈發得心應手,凡是能夠自己做的,絕不假借他人。

時箋很喜歡這種感覺。

不只是通過索取依賴來表達愛,他也無需通過被她需要來一遍遍證明自己存在的價值。每一天她都驚喜於他身體的康覆狀況,雙腿擁有知覺,能夠短暫地控制擡動,說不定過些時日會有更大的進展。

“張媽對我很好很好的,我高中在她那裏打工,她每天都會多給我十塊錢,給我做午飯吃。後來又給我幾千塊讓我來北京,還給我買了新手機。”

在去茂城的火車上,時箋對宋淮禮講了很多過去的事情。

她省略了在袁家不怎麽愉快的部分,只講張玥夫婦的好,講她在學校裏的經歷。

其實說真的,能講的部分不多,時箋和宿舍的同學關系不佳,她們看不起她,言語尖酸刻薄,背地裏閑話連篇。

她是好學生,是那種乖到老師也覺得不起眼的人,恍恍惚惚十八年這樣跌跌撞撞走過來。乏善可陳的青春裏,只有過兩件最美好的事情——

一件是有幸得張媽照拂,還有一件,就是認識宋淮禮。

在當下的這個時刻,時箋由衷地感到幸福。

從北京去茂城的火車要六個小時,窗外景色飛逝,宋淮禮閉眼小憩,時箋挨在他身邊。

不知過了多久,她也有些昏昏欲睡,半夢半醒間,感覺到手機在震動。

時箋拿起來一看,是個陌生號碼,被運營商標註成詐騙電話。

她擡手摁掉,但是過了一會兒,鈴聲再度響了起來。

眼看宋淮禮要被吵醒了,時箋顰起眉,將這個號碼直接拉黑,手機扔在一旁。

車廂內終於重歸寂靜。

已經入冬,茂城天氣也轉寒涼,時箋穿宋淮禮給她買的棉外套,推著他的輪椅走在小巷上。阿明和醫生拎著行李和禮品跟在後面,略顯好奇地四處打量。

五年過去,這個地方還是能夠一瞬間喚起時箋的思鄉之情。

雖然在這裏的回憶並不都是美好,但畢竟是她從小出生、長大的地方。聽到江畔濤聲,看到石板上的青苔,依舊覺得無比親切想念。

張玥住的那棟居民樓裝了電梯,方便他們上去。

時箋敲門的時候心裏就很緊張了,胸口跳得飛快,反而是宋淮禮坐在輪椅上,不執一詞地牽住她的手。

他掌心溫熱,指節也修長分明,時箋定了定心,堅定地回握了他。

吱呀,軸轉動,是胡叔開的門。

一瞧見是他們,黝黑的臉上就冒出笑意,眼角生細紋,迎上來:“阿午來了!”

張玥在裏屋忙著做菜,迎接他們到來。一行人就這麽浩浩蕩蕩地進了屋。張玥聽到外面動靜,圍裙都沒來得及解下就跑出來。

“阿午!”

時箋被她用力地抱進懷裏,這時候才忽然想到,其實張媽已經有五十多歲了。她也有了絲絲細密白發,剛才過來的時候腿腳都有些顛簸不便。

時箋閉上眼睛,將酸意屏住,彎唇撒嬌道:“張媽,我好想你。”

張玥松開她,低頭抹淚,過一會兒又看著一屋子的人笑:“瞧我,這把年紀了還矯情。”

她撫了撫時箋耳邊的發,千言萬語道不出,全留在心裏:“來,讓張媽看看。”

二十四歲,長成大姑娘了,真的和以前不一樣了。記得時箋剛來餐廳做工的時候,還是瘦瘦小小的模樣,張玥一開始還不敢用,但是時箋懇求說真的缺錢,張玥見小姑娘也著實可憐,就讓她負責做些端盤打下手的輕活。

一晃眼這麽多年過來了。

張玥看得很仔細,見時箋氣色好也就放心,又轉向宋淮禮。

按照這裏的習俗,結婚要給彩禮,張玥夫婦是時箋的長輩,如同親父母,宋淮禮帶了不少東西過來,有滋補保健的名貴食材,花膠遼參鹿茸蟲草等,還有品相上好的茶葉。

老婦人看到他的腿,什麽也沒問,熱切地迎著他和時箋到客廳裏歇下,給他們倒茶喝。

胡叔陪幾人聊天,張玥又去炒菜,沒過一刻鐘,就在廚房裏吆喝一聲:“老胡來端菜!”

時箋跟在胡叔後面,幫忙張羅,阿明也熱情地拿碗筷盛飯,很快桌子上就擺滿了香噴噴的佳肴。

大家圍坐在一起。張玥和時箋敘舊,胡叔開了一瓶酒。宋淮禮不能喝,阿明和私人醫生替他,一頓飯吃得暖意融融。

飯後時箋陪宋淮禮出去,到她高中的學校裏看一看。

這裏和以前也不太一樣了,建築翻修,跑道換新,時箋的視線下意識去尋榕樹下的校園墻,看清之後松了一口氣。

幸好還在。

只是上面的海報早就已經更換了,成了校園十佳展示板,上面是一張張青春活力的笑臉。

時箋看著那塊片刻,也沒能止住笑。

宋淮禮問她:“怎麽了?”

“沒什麽。”

——我就是在這裏找到你的。

時箋雙手背後,繞到他跟前,揚唇甜甜地叫道:“宋叔叔。”

“嗯?”他擡起下顎,深棕色的眸清雋好看。

時箋彎下腰,習慣性地摟住他的脖頸,嘆息一聲:“我好喜歡你。”

他們在冠幅廣展的榕樹下接了吻,風輕輕吹過,宋淮禮氣息溫熱,很低很低地回道:“我也是。”

時箋和宋淮禮在茂城待了將近一周,又到了德國神經專家過來治療的日子。幾人告別張玥夫婦,回到北京。

通常治療的過程時箋是不敢看的。她不願見到他身上那些嶙峋的疤,所以一般都等在房間外,自己寫點東西。

這回療程到一半,門內傳來動靜,是阿明的聲音,時箋心裏一下子提起來,沒忍住湊到門口,猶豫要不要敲門。

“小姐!小姐!”

門還沒打開,阿明的聲音就已經隔著木板蹦了出來:“——先生能夠站起來了!”

嘩啦啦如潮水洶湧,時箋先是愕住,而後很快掩唇。裏頭開了門,她站在原地,一句話也說不出來,視線鎖定屋子裏的景象。

宋淮禮借助固定在地面的兩排橫杠,穩穩地站在原地。

電流刺激下,他可以移動步伐,不過太久沒有做出這樣的動作,腿部肌肉尚且不太適應。

時箋看著他一點點扶著橫欄往前走,雖然行動無比緩慢,但是一直沒有停下。

潮意裹挾了她,時箋捂著嘴,一直一直看著他,直至淚眼模糊。

今天只是試探性訓練,醫生讓宋淮禮不要操之過急。他沒有異議,安靜地重新坐下來休息。

專家離開房間,時箋跑進去,緊張兮兮地伏在他膝邊:“你現在感覺怎麽樣?累嗎?不疼吧?”

宋淮禮低斂著眼凝視她半晌,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腦袋,溫柔道:“不疼。”

時箋吸了吸鼻子,將臉貼在他的腿上,呢喃道:“那就好。”

不規則的光線落在窗沿,時間靜靜流淌,這樣一個值得銘記的午後。

他能夠走路了,不知為什麽,明明是件很值得高興的事情,時箋卻始終有種不安感。

果然沒過多久靈驗。

——到了晚上,宋淮禮又開始無緣無故地發燒,就像是之前一樣,體溫高熱,意識模糊而昏沈。

上次還能解釋說是受風涼,這回卻再沒有什麽別的理由,時箋終於察覺出不對勁,去問阿明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。

阿明答應了先生,一開始不肯說,眼看小姐要急哭了才不得不磕磕巴巴地道出實情。

最激烈的治療方法,宋淮禮需要承受較常態時數倍的痛苦,才能達到今天這樣的效果。怪不得他能夠恢覆得這麽快,時箋又氣又難過,也心疼得要命。

宋淮禮躺在床上咳嗽,這時啞著嗓音,有些艱難地開口:“囡囡……不要怪阿明,是我自己的主意。”

都這樣了還有空去管別人。時箋趴在床頭,紅著眼道:“你這個笨蛋。”

“對不起。”宋淮禮低聲道歉。

她能怎麽辦呢?

時箋拿宋淮禮沒有任何辦法。

她用冷水浸濕毛巾,一邊哭一邊替他擦拭臉頰、脖頸。指尖的溫度好像要燃燒起來,時箋褪去他的衣衫,為他擦身降溫。

宋淮禮順從地閉上眼睛,重覆說對不起。

愛是折磨人的東西。他的卑微,他的自慚形愧,他零落一地的尊嚴都深深刺痛了她。

時箋把毛巾放下,面對著他,一件件地脫掉了自己的衣服。

——現在他們是一樣的了。

“宋淮禮。”時箋低身,緊緊抱住他,濕潤而滾燙的眼淚落在彼此頸間,“我們明天就去結婚。”

這天是個好日子。宜婚娶,天氣晴朗。

宋淮禮在正午時退燒,精神恢覆了許多。司機載兩人去離家最近的民政局。時箋精心打扮過,心情非常緊張。

半途中接到老師打來的一個電話,說之前采訪的那個受害者聯系她說有一些新消息要報告,她和師兄在外地趕不回來,要得很急,請時箋方便的話,下午代自己去一趟。

“可能是得知什麽重要的線索了,我聽著他電話裏情緒好像不太對。小箋你可不可以盡快去一趟,新聞不等人。”

老師對時箋有恩,時箋於情於理都應該幫忙,只是這樣的話就得推遲原來的計劃。

放下手機,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宋淮禮,生怕他心裏會失落。

宋淮禮卻了然,寬慰道:“沒關系,一直到五點半都開門,我們晚些再去也不遲。”

車子改道,去了受害者李先生的住址。在郊區偏僻的居民樓,之前來過兩次,時箋已經熟門熟路。

之前的報道鬧出一陣水花後又不知怎的銷聲匿跡,時箋知道以老師的脾性來講,這個系列跟蹤報告可能還要出第三期。如果該受害者的新消息是比較關鍵的證據,會對調查有很大幫助。

車子停在樓下,分岔路口邊上。時箋也不知需要多久,只讓宋淮禮在車上等自己。

但他還是跟著下來,要在樓下親眼看著她上去。還派阿明一起。

正當頭建物頂上,有一塊巨大的舊gg牌,上面的印圖已經風化模糊了,隱約可以辨認出“歡樂嘉年華”幾個大字。

時箋說:“宋叔叔,你在這裏等我。”

宋淮禮坐在輪椅上,淺笑著看她:“好。”

時箋剛走了兩步,忽然聽到樓頂傳來哢嚓的輕微響動,像是什麽東西在被挪移。

風聲很大,先是鐵架發出難聽的吱呀聲,時箋擡頭,高樓頂上有人影一閃而過,而頭頂烏雲蔽日,巨大的陰影頃刻間將她籠罩其內,根本沒有任何時間反應。

——砰!!!

震耳欲聾的重物撞地聲響徹大地,那塊gg牌從頂樓墜落下來,徑直砸到地面。

時箋的視野在劇烈震蕩,刻在記憶裏最後那個畫面,是宋淮禮撲過來,用自己的血肉之軀將她死死地護在雙臂之下。

“阿午!”

轟鳴靈魂的巨響。

他只來得及最後再叫一遍她的名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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